谁动了爸爸的骨灰
最近江西省上饶市的茅家岭公墓。总会呈现一个希奇的中年男子,这个人呢,不只是在清明、冬至这样特定的日子来扫墓,而是时常地呈现在这里。其实这时常来,这事儿屡见不鲜,那是人家孝心可鉴。可为什么说他希奇呢,因为他每每一来这,就会停在一座新坟前面,恒久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蔡生庚。而且总在离去时做出深深朝北跪拜的动作。
这个墓是假的!
在墓边深深一拜的中年男子,叫蔡宏军,正是这坟地主人蔡生庚的儿子。
有人说,该不会是糊涂了吧,明明面前就是老爹的墓,可当儿子的却要朝北,毕恭毕敬地奠拜,此举,莫不成了拜错了山头,哭错了坟头儿?
这个时候蔡宏军说了:“横丰这个墓是假的!”
可好好的为啥要修座假坟呢?说起这件事儿啊,蔡宏军也只能苦笑了。当初,父亲的骨灰盒,但是他亲手埋葬到这儿的。谁成想。里面的骨灰却莫名其妙地乾坤大挪移了。
这话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那时,蔡生庚老人方才归天,87岁寿终正寝,在过去那叫喜丧。作为蔡家独一的儿子,蔡宏军牵头为父亲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在蔡宏军的老家—江西省横丰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死者火葬后,骨灰要停放在家里,这叫守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能力举办下葬典礼。就在等候下葬的这一个多月里,蔡宏军据说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儿:外面风言风语地说蔡的骨灰已经在江苏了!
骨灰盒明明就在灵堂上摆着呢,骨灰怎么会跑到江苏去呢?这不是让做儿女的尴尬么。这天薄暮,前来吊唁的亲朋们都已经脱离了,偌大的灵堂上,只剩下蔡宏军和三姐蔡青、四姐蔡明。三个人神色凝重地凑到了父亲的骨灰盒前准备检查一下!
检查骨灰盒,这也是出来的无奈之举呀。细心的蔡宏军把骨灰盒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察了一遍,一点问题没有。嗯,这回可以定心了。就这样,守七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在八一建军节这天,蔡宏军为兵马平生的父亲举办了下葬典礼。
原本想,下葬之后,那些讲究是非的人自然就会闭嘴了,谁知事与愿违,流言非但没减少。反倒还进级了。听一个密友讲,他在江苏溧阳,亲眼瞥见了另一座蔡生庚的坟墓。
父亲死了,结果在区别的地方呈现了两座坟,这简直荒谬啊。莫非说有人偷偷动了手脚?不能啊,谁会做这种事儿呢?就在蔡宏军冥思苦想之时,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你别猜了,横丰这儿埋的基本不是你父亲,骨灰盒是我转移走的,也是我亲手葬在江苏溧阳的。”一看说话这人,蔡宏军那时就傻了,他也不得不相信,父亲是真的被转移走了。
蔡宏军没法不悲恸,没法不冲动。因为说话的人,正是蔡生庚的老伴,也是他蔡宏军的亲妈—金慧珍。儿子蔡宏军说:我爸的骨灰让我妈给偷走了。
这回蔡宏军终于想起来了,父亲归天后的那段时间里,母亲的举动确实很反常。她还曾经找借口,不想去加入下葬典礼。
母亲的一番话,让蔡宏军很不惬意。他那时想。好歹你们是结发伴侣,父亲下葬的那天,你要去送亲戚,这说得过去吗?转念又一想,老太太是不是怕伤心,找个借口不想去呢?这么想着,蔡宏军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谁知,眼看着老爷子要下葬了,母亲却忽然买好了火车票,真要走人了。
蔡宏军姐姐据说妈妈要走,一路追到火车站,见到妈妈就问,说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失踪就失踪,你没有家庭观念啊,老头子骨灰还在家里啊。妈妈说青啊,对不起,妈妈有点急事啊。
三女儿蔡青说:“不管怎样,于情于理,你是母亲,你都应该为了父亲,为了我们回去……”
回忆起来那段日子母亲的种种行为,恐怕是她老人家早就筹划好要偷走父亲的骨灰了。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这一切要瞒着自己的儿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骨灰的背后
此刻,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金慧珍索性把她的“机密行动”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用金慧珍的话说,她确实早就想好要抱走骨灰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老太太趁着左右无人,换走了老伴蔡生庚的骨灰。偷换了骨灰盒之后。金慧珍抱着老伴的骨灰,连夜出了家门,直奔火车站。
那天晚上,天上飘着小雨,冰凉的雨水打湿了老伴最喜欢她穿的那件红衣服。金慧珍脚下没有一丝迟缓,心里却凉成了一片呐。她把骨灰盒贴近胸口牢牢抱着,那边面装的但是和她相伴平生的人啊。
金慧珍说:“我背他的骨灰的时候,我满身都在抖啊,我跟我爱人说,我说我把你带回去真是无奈。”
带回去?回哪儿?明明刚出了家门,此刻这是要往哪儿走呢?是不是老伴过世,金慧珍的神志有点恍惚了呢?不,金慧珍很明显此行的目标地,她要去江苏溧阳,那边是老伴蔡生庚的家乡。十几个小时之后,火车停在了溧阳车站。恍惚中,金慧珍瞥见一个认识的身影,正从站台那里跑过来。那人一见到她,眼泪就下来了,扑到她怀里喊了一声:“妈!”
等着策应金慧珍的,竟然是在北京工作的大女儿—蔡伟。本来,这个机密筹划,不是只有金慧珍一个人知道。大女儿也介入其中。
大女儿蔡伟说了,我对这一切都真的很无奈,我也自责过,一个老大怎么这点掌控力都没有,让妈妈落得这个样子。金慧珍呢,也跟着说:真是无奈啊,我是心里很苦很苦,很苦很苦。
母女俩一口一个无奈,好像这件事儿还有隐情。没错,这是一个关于老爷子临终遗愿的机密约定。在蔡生庚老人归天前的那年秋季,老两口曾经在大女儿的伴随下。回到了家乡江苏溧阳。那边有蔡家的祖坟,另有好多蔡家的后人。
都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溧阳之行,让蔡老爷子非常感触,他早年加入,在外漂泊了一辈子,这次借着探亲的时机,他为自己选好了百年之后的归宿。
蔡生庚老人好像早有预感,这次探亲之后没多久,老人就驾鹤西去了。相濡以沫的老伴走了,金慧珍有伤却无憾,她以为,只要帮老伴办妥了这最后一件事儿,就算对得起他们几十年的情分了。想不到,要完成这个心愿,却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对这件事儿,儿子蔡宏军说:“那不大概的,怎么大概同意呢。”当初在溧阳选坟地的事儿,蔡家其他几个孩子并不知情。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了,正因为不知情,蔡家人对埋葬的问题,分成了两大阵营。以儿子蔡宏军为首的反对派,把母亲的提议当作是自作主张、不切实际的设法。
当儿子的这个设法也正常。老父亲不葬在身边,此后逢年过节,周年忌辰,他们到哪儿去祭拜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那是父亲的临终遗愿,做子女的另有什么好争的呢?其实啊,蔡宏军之所以反对,完全是冲着他母亲来的。说白了,表面上争的是骨灰,实际上,争的是一口吻。
在蔡宏军和三姐、四姐的眼中,母亲是个重复无常、很会演戏的人,她对父亲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四女儿蔡明说:我父亲脸上常常一块块血印子的,不用饭就特长指头戳的。
在女儿的描述中,金慧珍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听说蔡生庚老人有病那段时间。她有摧残老伴的嫌疑。这还没完呢,老伴死后,尸骨未寒,金慧珍竟然在下葬前夕去外地送亲戚。这种做法,做儿女的内心无法理解,情感上更是难以接受。三女儿蔡青说:我母亲整个人就是有点那种。一天到晚我母亲就是那种歇斯底里,就是骂人。
说自己的亲妈,实在是有点过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得出来,这个家庭的矛盾是由来已久了。莫非说,骨灰之争的背后,还埋没着什么深条理的矛盾根源?
一棵树,一片树荫!
听到“摧残”这俩字儿从自己儿女们口中讲出来,金慧珍有点火大了。金慧珍说:我在子女眼前不能把心里的压抑发出来,那么我在老公眼前,重一点轻一点,这是很正常的。你们父亲从跌倒今后不到两年,你们又做了几许事情?哪个回来说给爸爸洗洗脚,搓搓脚,哪个也没有。
这话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老头从生病一直到归天,都是我一个人伺候的,你们这些孝子们跑哪儿去了?说我摧残,你们还没那个资格。金慧珍又说了:有哪一个有孝心,到这个时候争骨灰了!这个骨灰葬在上饶葬在江苏对他们来说有这么大的重要性吗?
老太太这是话里有话呀,这时候,大女儿蔡伟站出来,把这件事儿给挑明确:“妈妈执著于把骨灰拿回江苏,也是他们对她的不尊重造成的,是他们逼她造成了这件事情。”
说蔡宏军和两个姐姐不尊重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呢?本来,父亲蔡生庚归天后,家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猛烈的冲突。矛盾的原由,是关于财富的支配权问题。
本来骨灰是个借口,其实仍是财富。指的是什么?这个院子,二女儿说此刻值一百万了。蔡家的这块地,是国家处理部队老干部当场安顿问题时,分给蔡生庚老人的。三十多年前,蔡生庚和金慧珍两人亲手在这块地上建造了现在这栋老宅,前有池塘,后有园子,所有的面积加在一起,足足有九百来平方米。
根据横丰的风俗,房产迟早是要传儿子的。老两口早在十年前也明了承诺由蔡宏军继承这块土地和房产。现在,父亲过世了,蔡宏军准备行使他的遗产继承权。至于母亲此后要怎么办,蔡宏军也说了,由他养老就可以了。
对此,金慧珍说了:“我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他们蔡家的保姆了。为什么?我要把所有的钱、存折、屋子都交出来,给蔡宏军,我还没有死,他就把我定在这个位置上了。”
财富,历来是个敏感的话题。谁拥有对财富的支配权,谁在家中就有掌控权。蔡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是家里的绝对权力,老人一过世,儿子就想接过这个接力棒,让母亲退居二线。可金慧珍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传统老人,她有她自己的设法:“我要我自己的屋子,是要防老用的,我用不完的,未来仍是他们的。”
对于财富问题,或者说得更精确一点,对于家里由谁做主的问题,母亲和儿子产生了分歧。几回磋商,没得出结果,老太太一气之下,把老伴的骨灰偷走了。她心想:另外事儿且不说,老头子的骨灰埋在哪儿,我还做不了主吗?就在她机密埋葬了老伴,回到横丰的那天,俩蓄积已久的矛盾,终于发作了。
大女儿蔡伟说:你们没有看到我弟弟那时的眼神,他抓着我的肩膀就往墙上撞,他就操起菜刀把我妈妈的房子全部砍烂,地上全是玻璃片。
动手砸屋子这一幕,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说什么砸我自己的屋子,实际上是在那儿呢。老太太可不吃这一套,这个家是她和老伴共同钻营出来的,要传给儿子,那也得她点头同意才行。现在儿子来家里造**,她更不能点这个头了。
老太太的意志很坚定,你什么时候懂得孝敬老人了,我再思量要不要把屋子给你。儿子那里呢,以为母亲出尔反尔,压根不想兑现答应。就这样,原来和气的大家庭,闹得是鸡犬不宁,骨血亲情也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现在,蔡家的老宅经常会落了锁,金慧珍也只有在气候晴好的时候,才来这里看看。
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金慧珍经常会想起过去的光阴,即便在老伴生病之后,这里也留下了好多幸福的片断。金慧珍回想着说:“他从我头上摸下来,摸到肩膀上,摸到我手上,他表达不出来,但意思就是疼爱我了,说你辛苦啦。”
也许,蔡生庚老人另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遗愿,但他的手分明已经转达出了这样的信息—他爱这个家,也爱他的家人。假如老人泉下有知,他一定很想看到一家人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其乐陶陶。
老人的大女儿蔡伟说:“我爸摔倒前,我们回江苏,我们四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聚齐了跟爹妈一起出门。好开心,四个人围着一棵最大的树,拉起圈,那一刻是最幸福的。”
蔡宏军对此也说:“我争了这栋屋子,也只是争到了我父亲给我留的一棵树,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最大遗产就是这片树阴…… ”
要说这蔡生庚老人,还真像那棵树,他在世的时候,就是用自己的树阴,给全家人遮风挡雨的。要继承,就继承那片树阴吧,那边面有你们父亲的精神财产,它饱含着对子女们的爱,同样也饱含着对你们母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