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女鬼
从前,杭州有个生意人名叫朱幼才,家景殷实,还喜欢助人积德。有一年清明节,朱幼才扫墓之后带着几个仆人步行回家,远远瞥见有两个人把一个藤筐扔到大沟里跑了。朱幼才过去一看,只见沟里躺着一个女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满是伤痕。
朱幼才让仆人女孩抬回家,并好生料理。那女孩说,自己叫秀梅,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模样丑恶受尽吵架,这次是得了重病被主人扔出来的。秀梅病好今后就留在朱家做了丫鬟。
几年时间过去,秀梅长大了,温柔能干,却仍旧是不悦目,也无人迎娶。医生人已经因病归天,朱幼才把小妾兰娘扶了正,境地店铺交给管家朱秦打理,自己安心念书,教育幼子。
这天一大早,家人慌慌张张跑来告诉说,秀梅上吊了!
朱幼才急忙来到秀梅的卧房,秀梅已经被解了下来,却只是一味的抽泣。朱幼才打发兰娘去询问,才知道了缘由。
本来那秀梅偷偷跟朱秦好上了,竟然有了身孕,眼看肚子快遮不住了,朱秦却一直躲躲闪闪,不提娶她过门的事,秀梅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这朱秦原本是朱家旁门别支的子侄,从小没了爹妈,流浪街头,是朱幼才把他收留在家,教他念书写字,还把家务交给他管理,没想到出了这事!
朱幼才立即找了朱秦来责备了一通,勒令他在三日内迎娶秀梅过门,还在院子里给他们布置了一套新房,又叮嘱兰娘准备一份丰盛的嫁妆。
哪成想就在结婚的前一夜,朱秦居然不见了!朱幼才只好自己来管理家务,同时叮嘱兰娘善待秀梅,不让她干粗活,每天的饮食也跟主人一样。
这天晚上,朱幼才看兰娘坐在卧室里垂泪,就问她怎么了,兰娘落泪说出原由,本来满城哄传秀梅的孩子是朱幼才的!硬要赖着让朱秦背黑锅,要不他怎么会逃跑?
朱幼才指天画地赌咒,可兰娘哭哭啼啼一句也听不进去,赶了他去书房睡。
这一夜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只以为头痛欲裂,家人惶恐地跑来说,秀梅死了!她挺着肚子死在地上,脖颈间有几块隐隐的淤痕。朱幼才伴侣俩禁不住流下了老泪,一尸两命,是谁掐死了这与世无争的丫头呢?兰娘说赶快把秀梅厚葬了,葬迟了恐有是非。
正在慌乱,几个衙役气汹汹闯了进来,说有人举报朱幼才逼奸不遂掐死丫头,衙役的身后跟着新来的知县唐之名。
唐知县仔细勘测,依次询问众人昨夜的去处,听到朱幼才说昨夜跟兰娘打骂自己睡在书房,却无人作证。唐知县问他为什么打骂,朱幼才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确缘由,唐知县“嘿嘿”冷笑:“适才夫人和你说的不一样啊!”兰娘急忙说:“老爷,昨夜你不是在贱妾房里睡的吗?怎么糊涂了?”朱幼才这才明白,是兰娘撒谎激发了知县大人的疑心,唐知县一声断喝:“锁了带回衙门审问!”
到了大堂之上,面临朱幼才的千般喊冤,唐知县拿出几根斑白的头发和一块白玉说:“这是在那秀梅手指间发现的,这斑白头发,你满府上可只有你一个有吧?这块白玉我已经核实过,正是你帽子上镶嵌的!你另有何话说?”
朱幼才喊冤叫屈,唐知县急于破案,就动了大刑,朱幼才年过五旬,通常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得起这个!没打几回就招供说,自己骗奸女仆,致使妊娠,嫁祸管家没成功,秀梅威胁他一定要正式迎娶,一时生气才失手掐死了她。朱幼才料定,大清律令,主人掐死家丁罪不至死,没想到这唐知县奉行用重典,杀鸡儆猴,层层批复下来,居然判了朱幼才秋后处斩!
朱幼才在狱中受尽煎熬,对于生也不那么盼望了,想着孩子已经十岁,总算有了血脉传世,只是兰娘柔弱,孩儿幼小,今后可怎么撑持家业呢?
到了行刑这一天,刑场上人山人海,满城人都议论纷纷,这朱善人看着和蔼,本来都是假慈悲!
朱幼才被绳捆索绑跪在法场,脖子后插着断魂牌,兰娘和儿子给他送来了断头饭,哭诉着:“老爷,你还没走呢,族人都跑来侵占田产,要赶我们娘们儿出门,亏得是那朱秦出面几回帮着解围,今后我们可怎么好啊?”朱幼才如万箭攒心,突然一个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跪倒在他的眼前放声大哭,朱幼才抬头一看,居然是朱秦!
朱秦从食盒里拿出了几盘酒菜,抽泣着请老主享用,朱幼才流着眼泪说:“我死之后,扔下兰娘娘俩恐怕要受人欺负,你多年来忠心耿耿,又是我一族的子侄,她娘俩我就拜托给你了!”朱秦连连叩首,哭得说不出话。
监斩官唐知县一声令下:“午时已到,开斩!”夺命的签子扔了下来,刽子手扬起鬼头刀,抽出木板,对着朱幼才的脖子“刷”砍了下去,兰娘和朱秦一声哀嚎。朱幼才眼睛一闭,就以为脖颈上“刷”的一凉,耳听“嚓”的一声响,朱围的人齐声惊叫,朱幼才以为过失,转了转脖子,脑壳居然好好的长在脖子上,没掉下来!刽子手也蒙了,行刑几十年了,这事仍是第一次见,邪门!他急忙“刷”抡圆了又是一刀,这一刀比第一刀还用力,可仍旧是“嚓”的一声,头颅却还好好的,啥事没有!
围观的哗,唐知县也惊呆了!等到第三次还没有砍断的时候,围观的人可不干了,拥过来喊着:“三刀砍不死,分明是有重大冤情!请求大人重查!”那刽子手汗出如水,鬼头刀无力地下垂,再也砍不下去了。
唐知县哆哆嗦嗦站起来冲天空拜了几拜,连声祈祷:“天意如此,下官不敢逆天行事!来人!带人犯回衙!”
朱幼才像做梦一样,被带回了衙门重审。
唐知县回到县衙,慢慢考虑此事,真透着邪门。小丫鬟突然来报,说令郎的病情又加重了。唐知县的独生子得病多日,看遍了大夫也不见好转。他叹息一声来到观音堂上香叩首,突然一边的小丫鬟冷笑着说:“你个芝麻小官也会滥杀无辜,为了政绩草草结案,佛祖怎么会荫及你的后人?”
唐知县大惊失色,急忙问丫鬟:“你说什么?”那丫鬟却满脸流汗,一副懵懂蒙昧的样子。
唐知县想起白日的事,不由汗如雨下,急忙一边叩首一边说:“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了!”
第二天,唐知县命令从新开棺验尸。秀梅死的时候是五月,此刻是九月,正是江南酷热的几个月,可棺木中居然没有一点异味,尸身不仅没有糜烂,还眉目如生!唐知县暗暗称奇,凑近了细看,突然一跤跌倒,盗汗颗颗冒了出来。
棺木中秀梅的头颅齐颈而断!唐知县立即对着尸首拜了几拜,再次仔细地勘验,发现秀梅脖颈上鲜明地显露出青色的指印,唐知县一声大喝:“来啊!把那朱秦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一声暴喝,如狼似虎扑出去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抓出了朱秦,朱秦吓得体如筛糠,大声喊冤。唐知县一声冷笑,抓住了朱秦的双手──那手上只有九根手指,唐知县拿过那手比对秀梅脖子上的淤痕,严丝合缝,正好是九个指印。本来这朱秦前些年因为欠赌债被人砍了一根小指,仍是朱幼才把他赎出来的。朱秦满脸流汗,跪倒在地叩首认罪。
想当初朱秦勾引秀梅怀了身孕,可之后却怎么看她怎么烦,于是在结婚的前一夜逃婚,却对朱家的家当历历在目。那夜他跳进朱府,原本是计划偷盗,凑巧听到朱幼才和兰娘打骂,他灵机一动,跳到秀梅的房子里,哄着她开门掐死了她。又悄悄潜进书房,从窗子外吹进了香,等朱幼才昏睡事后,再拽下他的几根斑白头发和帽子上的白玉扔在现场,然后再蒙骗朱幼才托孤,今后好独霸朱家财富。
大白,朱幼才立即拜谢唐知县,唐知县愧疚地说:“仍是谢秀梅姑娘吧,她虽然所托非人一步走错,好在阴灵也知晓大义,鬼头刀下替主挨了刽子手三刀,既为自己报了大仇,还答谢了主人的恩义,又省得下官犯下不可宽恕的大错,实在是个有情有义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