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一支笔
南康有一文人,频频加入科举不中,便静下心来习字练画。日久,在本地也有几分名气,但还没成大家,文人只有苦苦钻研,以求有朝一日名满全国。一日,他进黎山造访了空大师,归来已是暮色傍晚。走至一山崖前,忽见一野兔呈现在前面,文人走快它也走快,文人走慢它也走慢。文人甚感希奇,不觉跟着它来到一个洞穴前,野兔不见了,倒是暗淡中洞口有一位紫衣姑娘正含羞地望着他。文人一愣,猛地站住,揉揉眼睛再看,哪有什么姑娘?咦,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亮发光!文人赶快上前拾起来一看,不由大喜,本来是一支紫毫笔,笔杆为白玉制成,圆润温婉,笔尖紫中带亮,熠熠生辉。
文人得此笔后,书写绘画更是驾轻就熟,身手日增,名声远扬,人称“江南一支笔”,求字画者川流不息。
先前他一个穷文人,爹妈早亡,只有一间茅舍安身,媒人见了都要绕道走开。现在名声大了,上门提亲的媒人把门槛都快踩平了,可文人毫不动心。为啥呢?只为这支神笔。当初获得神笔时,文人明明看到有个美丽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可一眨眼就不见了,只留下了这支笔。文人对那姑娘一见钟情,时刻铭刻心中,他在心中暗暗拿定主意,除非找到那赐笔姑娘,不然终生不娶。为寻找那姑娘,文人曾多次重返获得神笔的那个地方,可找来找去,基本就找不到那个洞口,更不要说见到那个赐笔的姑娘了。
有天晚上,文人方才睡去,忽见一人影飘到床前。文人先是一惊,尔后大喜,本来此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赐笔姑娘。姑娘见了文人,没有欢畅之状,而是满面泪流,文惊,问:“姑娘何故如此哀痛?有什么难处请说出来,文人一定尽力相帮。”姑娘叹了口吻道:“只因家父今遇一难,文人若能相帮,小女感激涕零。”之后,姑娘在文人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文人连连点头。姑娘脉脉含情望了一眼文人,回身离去。文人伸手去拉,一下醒来,本来是黄粱一梦。虽是梦乡,可姑娘适才说的事文人却记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文人根据梦中姑娘的指点,来到南康府的一条小街上,果真瞥见有个猎户站在那儿高声叫卖:“快来呀,刚猎获的大野兔。”猎户身旁的笼中,一只大灰兔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文人当即上前应道:“几许钱?我买了。”猎户伸出了一个指头,正要启齿,不料旁边过来一个人高声说:“此兔本大爷买了!”文人转头一看,认得是府衙刘捕头家的家丁,忙说:“我先来,我已买了。”哪知那家丁说:“谁说是你先来的?不信你问这个卖兔的猎户。”家丁回头眼睛狠狠地盯着猎户说:“刘大人特地命小人来的,误了刘大人的大事你可担任不起啊!”猎户只好小声地对家丁说:“你先来,我卖给你。”文人急了,拼命也不能让猎户把兔子卖给那家丁。
正在争执间,正好刘捕头路过小街,他认得文人,知道他的字画值钱,见了这般景象,便向文人提出一个要求,就是文人要给他写一幅字,他才把兔子让给文人。情急之下,救大灰兔要紧,文人只好例外就地给刘捕头写了一幅草书:“仗势欺人。”刘捕头本就不识几个字,当下欢天喜地捧着字走了,文人这才把大灰兔买下,急急赶了回来。
文人进得深山,根据梦中姑娘说的路线,左转右转,终于在一处山崖前看到一个洞口。呀!这不就是那次获得神笔的地方吗?文人把大灰兔放出来,那大灰兔没有当即跑进洞,而是捧起前脚对着文人作了个揖,然后一步三转头地进了洞穴中。
当夜,文人又梦见了那姑娘。姑娘再次向他致谢,走时还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这天,文人正在书房泼墨挥毫,忽有人来报,浔阳知府求见。文人一怔,心想,自己与浔阳知府从未有过交往,今天他上门求见,定是为讨要字画之事,这事真让人为难。这浔阳虽与南康仅一河之隔,属于邻地,按说应该多多走动交流才是。可文人有一怪癖,凡是官府求字画者,一概不理,只与文人雅士来往甚密。现在这浔阳知府来访,是理仍是不理?
没等文人想好怎样答复,那知府大人已闯进了他的书房。文人愤怒道:“你即使是官府之人,也不能私闯民宅吧?”知府大人急道:“请不要责怪本府,只因有要事相求,才如此造次,还望包涵!”文人问:“何事有劳大人如此忙乱?”知府表情一沉,说:“救人!”文人冷笑道:“我一介文人,一不能舞刀动枪,二不会出策划策,拿什么帮你救人?”
知府双手施礼道:“另外我也不用,我只向你借一样东西。”
文人问:“什么东西?”
知府瞧了一眼书桌上的紫毫笔,道:“借你这支神笔一用。”
文人一听此话,不悦道:“这江南谁不知道我这支笔是笔在人在,人漫笔走,人笔不分,现在你说要借笔一用,岂不是能人所难吗?再说,一支笔怎能去救人?”知府这才坐下告诉文人他此来的目标。
只因近来鄱阳湖湖水猛涨,加上长江水倒灌,浔阳蒙受洪流灾,全城黎民正遇灭顶之难。浔阳府急急上报了朝廷,可毕竟远水难解近渴,如何赈灾?他们也想了几个措施,组织义演,带动捐赠,效果都不大。这才想到“江南一支笔”,早就闻名他的字画有如神鬼出没,在浔阳城巨贾中一直以获得他的字画为光彩,何不请他来出面主持一个书画义卖、以赈水灾呢?又素闻文人清高难请,从不与官府打交道,可现在事关浔阳城黎民之存亡,知府只好亲自来了。声言借笔,实是请人。
文人听完知府的话,半天没有作声。知府觉得他不愿承诺,正要启齿,哪知文人道:“请大人再稍坐片晌,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跟大人起程。”知府大喜。
文人果真跟着知府来到浔阳,当日知府便召集手下议事,布置书画义卖之事。第二天,浔阳城巨贾据说“江南一支笔”举办赈灾义卖,纷纷前来抢购。文人现写现画,果真是神笔不凡,当下把义卖所得银两全部捐募给难民。由于文人开了个头,浔阳城当地书画人士也努力效仿,把赈灾搞得热火朝天。很多难民因此获得及时救治,一个洪流灾,竟然没有饿死人,那支神笔功不可没。
文人临走时给知府画了一幅画,画面是一江净水,远处隐约现出一座屋亭,旁题四个字:净水衙门。文人说,这是他独一的一次例外主动赠给官员的字画。
不久,“江南一支笔”的名声传到了都城,朝廷下旨宣他进京,为当今帝王写字作画。
消息传来,整个南康城都震动了。想不到一个穷文人,能有如此好运,进京享受繁华富贵了。文人却很为难,他最不肯意的就是与官府来往,现在还要给帝王写字作画,虽说光彩无比,可他心中仍是一百个不肯。但不听帝王的旨意但是要杀头的呀,怎么办?
这天,他来到黎山造访了空大师,大师只“呵呵”大笑,指着文人手中的笔,并不回话。文人似有所悟,返回途中,在一处山道上竟然碰到了赐笔姑娘。姑娘先是给文人道了谢,然后启齿道:“此为最后一面,文人好自珍重。”文人问姑娘此话何意?姑娘看了文人一眼,低下头道:“当初,我是羡慕文人才干才忍痛把身上的毛发制成紫毫笔送与你的,见笔如见人,能终身与文人相伴,今生足矣。后又难为文人力救父亲,如此大恩感激涕零。现在小女要闭关,再要相见,只有隔世了。”说罢,姑娘泪如雨下。文人一把抓住泵娘,说:“你我心心相应,何不白头偕老?”姑娘摇了摇头说:“你我非属同类,小女修练未到,不能与令郎相伴。如若有缘,来生再见!”话说完,姑娘飘然而去。
回来的途中,文人恍恍惚惚,回忆赐笔姑娘所说的话,心中陡然一亮,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躲进深山考验,只为身手,不图面前富贵。
却说差官来到文人家里,早已不见文人踪影,只见书桌留有一纸条,上书:笔为神赐,吾为民书。
三百年后,南康又出了一位文人,人称“江南一支笔”,那支笔也是紫毫白玉杆,熠熠生辉。所区别的是,文人身边有一紫衣姑娘为他斟茶磨墨,相伴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