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文章中的美学思想
实用、简约是韩非美学思想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实用须以简约为手段。如果实用却拖沓累赘,其美学价值将大打折扣;简约须以实用为前提。简约却无所用,简约就失去其存在的必要和依据。
实用、简约的美学思想处处表现在韩非散文中。比如文章题目多用数字,《二柄》《八经》《三守》《十过》等。《二柄》就是君主统治国家必需的两种手段:刑、德;《八奸》讨论了危害君主和国家的八类奸邪之臣;《三守》论述君主保护自身的三种手段。每个题目都简洁明了,不故弄玄虚。
论述过程中,韩非子一样喜欢用数字,一、二、三、四分门别类,有条不紊,非常清晰。实用、简洁的美学思想在其散文结构中表现得最为充分。文学作品的结构是指“文学作品内部的组织构造和总体安排”,它的本质是以一统多,作者从一定的主观意图和审美理想出发,将分散的文学材料熔铸成一个完整的有机统一的艺术整体。
因此,结构常常体现着作者对美的理解。先秦诸子散文发展前期主要以语录体为主,简洁是其特点,有时寥寥数语即构成一篇文章,所以尚未深入涉及作品结构问题。及至战国末期,社会生活日益丰富,散文反映的内容随之增加,如何把庞杂的材料熔铸成结构紧凑的文章是作者必须思考的问题。
韩非在汲取前人创作经验的基础上,创制了与其法家思想吻合的散文结构,形成一篇篇在古代散文史上影响久远的长篇巨铁。并列式和总分式是韩非散文结构的主体。并列式指文章由若干个对等的部分组成,其间没有任何起承转合的文字,所有内容由一条隐含的主线——法家思想将其联系在一起,形散而神不散,构成一个有机整体。
此类结构以《难》四篇为表。“难”作为一种议论文体式,首创于韩非。其基本格式是作者先提出一种观点,然后以此为的予以批判反驳,在反驳中阐述、树立自己的观点。
《韩非子》中有“难”体散文四篇,每一篇都有若干章驳论组成。对于整篇文章而言,这些驳论的地位是等同的,没有轻重主次之分。驳论与驳论之间也没有起承转合的词语或句子,乍看似乎是随意放在一起的,实际不然,它们表现着一个共同的主题一韩非的法术势思想。
如《难二》共由七章驳论组成,第一章借晏子谏齐景公“止多刑”说明,法律的实施关键在于是否得当,而不在多与少。第二章借批评齐桓公为消除遗冠之耻而“发仓困赐贫穷,论图图出薄罪”的做法阐明“赏无功”、“不诛过”不仅不能雪耻,而且是“乱之本”。其他五章也均是从不同角度入手宣扬法家的以法治国思想。
在并列式结构的散文中,《亡征》是一篇奇文。文章列举了将会导致覆国亡君的47种做法,47种做法被韩非用47个以“可亡也”结尾的句子简炼地概括出来,并列平行地组合在一起,气势宏大,震撼人心。读之,一个接一个“可亡也”“可亡也”扑面而来,仿佛杀身之祸就在眼前,令人不由得悚然惊觉。
郭沫若先生评价此文可以和屈子的《天问》媲美。除此之外,用并列式结构的还有《解老》《喻老》《八经》等篇章。而在一些非并列式的篇章中,韩非也往往穿插大段的并列相承式文字,如《难言》中对各种进言方式弊端的描述,《说难》中对游说之难的分析等。由此可见韩非对并列式的青睐。
总分式是韩非散文的另一重要结构方式。“总”就是文章的主旨,“分”是对主旨的阐释和发明。如《十过》,开首便点出文章主旨,即君主容易犯的10种过错及其危害。接着用唇亡齿寒、濮上之音、重耳灭曹等10个寓言或历史故事分别进行阐释。
《韩非子》中有《储说》6篇,可谓总分结构的代表。如《内储说上——七术》,开篇点题:“主之所用也七术,所察也六微,七术:一曰、众端参观,二曰、必惩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五曰、疑诏诡使,六曰、挟智而问,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这是全文的总纲。
接着有7小段并列文字对“七术”分别作初步地解释。如“众端参观”: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说在侏儒之梦见灶,哀公之称“莫众而迷”。故齐人见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竖牛之饿叔孙,而江乙之说荆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敌。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而察一市之患。
这一段文字相对总纲来说是“说”,相对下文的“说”而言则又是“经”。“经”多使用对偶修辞手法,富于节奏,朗朗上口,便于记诵。“说”多为故事,趣味横生,帮助人们理解“经”所述道理。如果把总分结构比喻成一颗大树,那么“总”文章的主旨,是大树的本根,“分”对主旨的解说,是大树繁茂的枝叶。根为枝叶提供营养,枝叶表现着根的活力,二者缺一不可。
并列式和总分式结构形式上虽有不同,其实质却一样。二者都是通过主旨把零散的材料熔铸成一个整体,使其从不同角度表现主旨。唯一不同的是并列式结构中文章的主旨是隐含的,而总分式结构的主旨是点明的。
刘勰《文心雕龙·附会》对两种结构的特点做了形象概述:“是以驷牡异力,而六如琴;并驾齐驱,而一毂统辐,驭文之法,有似于此。去留随心,修短在手,齐其步骤,总鲁而已。”韩非之选择并列式和总分式作为其散文结构的主体正反映了他崇尚实用、简约的美学思想。
这两种结构的特点之一是容量大。无论并列式还是总分式,围绕或暗或明的文章主旨,作者可以恣意挥洒,尽情铺排,毋需顾虑作为形式的结构是否能够容纳丰富的内容。其次,文章可长可短,不必拘泥于一定之规。
正如刘勰所说“去留随心,修短在手”。最后,这两种散文结构具有简约明了的特点。文章的主旨如一条线把各个相对独立的部分联系在一起,中间不夹杂任何任何转承文字,干脆、简洁,不拖泥带水,却又不失紧凑。
综上所述,韩非散文结构实践着他的美学思想,是美学思想的变现,二者的有机融合使其散文在内容和形式实现了了和谐统一,从而形成了一篇篇文采斐然、内容充实的古典散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