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郑板桥很媚俗狡猾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大家另一个真实的郑板桥,因为我坚信,大多数人与我一样,都一直将这位“扬州八怪”之一视为傲骨铮铮、极具操守的文化名流,甚至奉为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道德楷模。但是,当我越来越多地接触到有关板桥的史料之后,我觉得,应该是言说的时候了。 在四十四岁之前,郑板桥的生活几乎不值一提。作为一个来自江苏兴化乡村的文艺青年,他一直靠读书和卖画混迹于扬州一带,日子过得相当清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实救困贫,托名风雅”。尽避三十三岁那年,他曾为改变处境而出游北京,也结识了诸如康熙皇子、慎郡王允禧(即紫琼崖主人)等社会名流,但终因自己默默无闻而收效甚微。四十岁时,郑板桥赴南京参加乡试,中得举人,顿时心中狂喜,并作诗《得南捷音》自我祝贺了一番,以为从此可以平步青云,挤入上流社会。谁知在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清末官场上,所有官位早已排满,根本轮不到他郑某人。于是,他只好再度发奋苦学,终于在四年后考中进士。为此,他特作《秋葵石笋图》一幅并题诗曰:“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随丹桂状元郎”,喜悦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但命运并没有立即为他开启绿灯,他依旧被拒之于上流社会之外。这时的板桥,除了愤世嫉俗、痛诟时弊之外,只好再度赴京,以图仕进。他随身携带着那份“赐进士出身”的证明,又是找人又是托关系,整整在京城活动了一年,仍然无功而返。这次求职的失败,对板桥是个巨大的打击,也迫使他全面反思自己的人生哲学。从此之后,郑板桥便开始频频巴结于达官权贵,巨富名流。由于当时的扬州处于江南的商业中心,不仅巨贾云集,而且极多,客观上为板桥的奉迎行为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如同大多数文人一样,郑板桥的奉迎方式当然也是四处献诗。如今,在他诗集里就有一大批谄媚之作,像《上江南大方伯晏老夫子》、《谢大中丞尹年伯赠帛》、《读昌黎上宰相书因呈执政》、《送都转运卢公四首》之类,均作于此时。尤其是面对淮南监运使卢见曾——这位当时扬州的实权派人物之一时,奉迎之态,几近献媚。凑巧的是,这位权倾一方的监运使也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诗人。于是,郑板桥无不肉麻地在诗中将卢大人比作李白与杜甫,甚至对卢的家世也吹捧了一番,最后当然不忘婉转地提到自己的不幸现状。遗憾的是,郑板桥还没有等到任何收获,卢见曾却因江南盐政案而被捕砍头。 1741年,已经49岁的郑板桥只好再度入京,侯补官缺。几经周折,这次他终于受到慎郡王允禧的礼诚款待。第二年,郑便获山东范县令一职。为了感激慎郡王,郑板桥不仅张罗着为他编刻诗集《随猎诗草》和《花间堂诗草》,还亲自为之撰写跋文,并在跋文中将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诗人与杜甫、韩愈、王维、杜牧、韦应物以及岳飞相提并论。颇有意味的是,郑板桥走马上任之后,常常不顾大清律令,根本不与中央保持一致,有时甚至动用类似于“杀富济贫”的方式,大力彰显所谓“得志则泽加于民”的亲民思想。如此一来,自然深得百姓喜爱。而暗地里,他却过着“拾来旧稿花前改,种得新蔬雨后肥”的悠闲生活。在为官十二年里,他为自己编定、刻印了一整套诗集,还写了《潍县竹枝词》等大量新作,至于书画,更是不计其数。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在为民谋福上究竟投入了多少精力。 这就是郑板桥,一个常常以兰、竹、石自喻的江南文人。他看似倔强不驯,推崇“糊涂”哲学,其实自己却从不糊涂,而且始终保持着异常狡猾的世俗心态。